第65章 猜猜穆若


    
    桑千语没有去看任何人的表情,因为根本就不用看,单是想想就知道他们有多错愕,有多么得惊惶。

    一阵风吹过,空气里桂花的香气更浓。

    桑千语道:“殿下,此乃我新酿制的桂花酒。手艺不佳,因而只能由输家品尝苦果了。”

    李隆基问道:“是千语亲手酿制的?”

    桑千语微露惭色,轻笑道:“恕小女子不才。”

    李隆基大笑道:“既然是千语亲手酿制,本王倒是很希望输一回。”

    话语一出,在座的姬妾无不变色。

    刘良娣神色张惶,勉力定了定,嗔怪道:“那怎么行!殿下莫要故意输掉游戏。”

    皇甫良娣从旁笑道:“妹妹说的是。殿下乃一国储君,将来统管天下,岂能与‘输’字沾边。”

    “皇甫良娣言重了。”李隆基的笑容僵了僵,但随之一笑道,“不过是个游戏嘛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不过就是个游戏而已。”桑千语面带微笑凝视着刘良娣,眼眸深邃诡秘。

    刘良娣板着脸瞪了她一眼,转而向李隆基,娇笑道:“姐姐是怕殿下故意输掉游戏,如果那样就不好玩了嘛。”

    既已被扣上高帽子,定不能故意认输了。他深呼一口气,妥协道:“那本王就尽力而为。”

    两位良娣紧张的神色终于松了松。但很奇怪,怎么连一直沉默寡言的徐宝林忽然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。桑千语不免多看了徐宝林一眼。

    “千语,此刻你总该说说游戏规则了吧?”李隆基望着桑千语,满脸的期待。

    现在想必只有李隆基一人充满着期待吧。

    桑千语笑了笑,道:“游戏��,是个很有趣的猜人游戏。”

    “猜人游戏?”李隆基兴趣更浓,问道,“怎么个猜法?”

    桑千语指指手捧桂花酒,一直安静沉稳地站在阶前的穆若,道:“猜她。待会,我让穆若混在一群乐舞艺人当中,跳一支舞蹈。每一小段舞蹈结束,她们都会背过身去。而我们就从他们的背影中来判断,把穆若找出来。一人猜一段。”

    一听完游戏,各人脸上的神情又松下了一点。这还不简单吗?穆若是东宫的“老人”,从临淄王府跟到东宫,他们早就看熟了她,又岂会猜不出?何况穆若不短不长又都侍奉过她们,她们更加有把握。

    她们纷纷朝穆若狠狠地看过去,目光中有几分威胁,也有几分讨好。穆若又不笨,自会领悟这投来的眼神中的意思。

    桑千语嘴角微微一扯,道:“对,现在赶紧好好看看她。不要待会认不得她。”

    这一仔细瞧,发现穆若竟然也是个美人。穆若的美是那种似整过容一样的美,一张俏脸修饰得毫无缺点,鼻是鼻,嘴是嘴,美得几乎没有瑕疵。但也绝无特色。她身形婀娜,气质尤佳,混在艺人堆里,几乎认不出来。

    艺人们在美妙的仙乐声中,飘然登场。柔软的舞姿,轻盈的舞态,如空中浮云,又似蜻蜓点水。

    但穆若在哪里呢?

    跳舞艺人们一律穿着玫瑰红兰花暗纹齐胸襦裙,又一色戴着皑白面纱。舞姿齐整,动作划一。

    这舞蹈若在平时为欣赏之用,确实曼妙动人,赏心悦目。但此刻,高坐在阶上的几位贵人却像是如坐针毡。她们神色不安,焦急尽显,两只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,尽在努力分辨人物。

    惟有桑千语面带微笑。她运筹帷幄,旁人自比不得。

    桑千语看向最右侧的徐宝林。

    徐宝林神色镇定,不慌不乱。但奇怪,她的镇定竟然超乎了想象。既然是游戏而且还有奖惩,桑千语觉得她不该那么沉着冷静。起码也应该像李隆基那样,该有个好奇或者兴奋的神色才对。

    桑千语笑向徐宝林道:“徐宝林,你是第一个游戏者。该你了。”

    桑千语刚一说完话,乐音恰好也停止。舞女们莲步转过身去,排成长长的两排。

    徐宝林点点头,转睛审视阶下的舞女。这些个舞女身形几乎无异,连高矮都齐刷刷的一样平。从背后看,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

    但徐宝林还是看出来了。

    她道:“第一排左边第三个。”

    好眼力!桑千语心里惊叹。她也知道徐宝林猜对了。

    李隆基笑道:“徐宝林,你确定?”

    徐宝林笑答:“臣妾不改了,就她吧。猜不猜得准,全凭运气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李隆基点点头。又向舞女们道:“第一排左边第三个,转过身来,让本王瞧瞧。”

    那舞女转过身来,揭下面纱,果然是穆若。

    李隆基哈哈大笑:“好眼力!赏!”

    “谢殿下。”

    徐宝林虽笑言相谢,但却感觉不到她有多开心。是她这个人本就如此,还是她另有隐情。桑千语猜不出。

    音乐又响起来了。这一次该轮到刘良娣了。

    乐音一停,但见刘良娣浑身一抖,似是打了个寒噤。她一跃而起,走下几步,在成排的舞女身后,从左到右,从右到左,焦急地搜寻着。

    突地,她眼前一亮,指着当中的一名舞女,道:“是她!第二排从左数,第五个。”

    说完,她就兴冲冲地返回到自己的位子上。这下肯定没错,因为那舞女的发髻上簪着一枚菊花珠钗。她认得那枚珠钗,是她曾经赏赐给穆若的。她不禁暗自庆幸,那丫头还没有忘恩,而且还能领略她暗丢的眼色。真是好极了。

    又听得李隆基笑着高呼:“赏!”

    下一个该到皇甫良娣了。

    皇甫良娣焦急万分,手心里都渗出了冷汗。情急之下,她拿眼望向刘良娣。刘良娣笑向她扶了扶自己的蝉鬓,又用下颌指了指舞女。皇甫良娣会意,勉力定了定心神,站起身来,照样向下走了几步,仔细瞧舞女们的头发。果然,她也认出那枚菊花珠钗。那一次,刘良娣赏给穆若时,她恰巧也在场。

    好险!她抚了抚胸口,转身向李隆基笑道:“殿下,臣妾也猜出来了。第二排从左数,第二个。”

    “哦?你也猜出来啦?”李隆基道。一面命那舞女转身验证。

    皇甫良娣一面走回座位,一面向刘良娣丢了个得意的眼色。

    “千语,依本王看,今次你的桂花酒怕是无人享用喽。”李隆基打趣道。

    “没人吗?”桑千语嫣然一笑,“不能吧,殿下不还没有猜嘛。”

    皇甫良娣微微一笑,道:“还是千语姑娘先尝尝才好。”

    “自然,自然。”桑千语道。“那就开始吧。”

    下一段舞曲已在台下开始演绎。

    刘良娣和皇甫良娣因为已胜利,所以很轻松。接下来是由桑千语来猜,游戏玩到这时,她俩稍稍才感觉到有点意思。她俩更不会好心的给桑千语提示,都等着她来倒霉。

    徐宝林依然沉着地坐着,面无表情。她坐在那里,简直像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。桑千语瞥了她一眼,便拿起酒樽饮下一杯。

    音乐恰巧停止。桑千语只向台下的舞女们看了一眼,便收回眼光,盯着自己的案台,拣了一颗饱满的红葡萄塞进口中。

    “千语,该你了。”李隆基笑道。

    “嗯,甜。”桑千语咽下口中的葡萄,又去挑拣第二颗,一面道:“第一排从左数,第六位。”

    李隆基惊讶,笑道:“你确定?千语,你都没看,怎么知道那就是穆若。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关系呢?猜错了,自然喝我的桂花酒。若侥幸猜对。”桑千语嘻嘻地笑道,“殿下就要再破费一次喽。”

    李隆基佯嗔道:“本王现在才明白,原来本王一开始就掉进你设下的陷阱里了。唉,谁让这游戏是你出的呢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莫要计较千语。”桑千语笑道,“难道殿下没有收获快乐吗?”

    李隆基点头笑笑:“接下来,该本王了。”

    李隆基跃跃欲试。他朝舞女们看过去,仔仔细细地搜寻了几遍,发觉她们确实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他略带失望地叹道:“本王竟不如你们呀。”

    刘良娣、皇甫良娣都一齐看向李隆基,肌肉紧绷。刘良娣关切地道:“殿下没有认出来吗?”

    李隆基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怎么会?”刘良娣站起身来,一面走向李隆基身旁,悄悄地小声道,“殿下,穆若带着臣妾的菊花珠钗呢。您再仔细瞧瞧。”

    李隆基便又向舞女们的头发上看过去。他仔细巡视一遍,两遍。向刘良娣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刘良娣惊讶:“不可能呀?”

    刘良娣向前走了几步,仔细察看了两遍,确实没有在她们的发髻上看到一枚菊花珠钗。她不禁纳闷,反身招手邀皇甫良娣一起来搜查。巡了一两遍,结果都一样。天色还尚早,总归不是光线问题。但奇怪,为什么找不到那菊花珠钗呢?

    “看来,本王今日注定要品尝千语的手艺了。”李隆基道,“拿酒来!”

    “殿下不能喝!”

    几乎是同时的,刘良娣和皇甫良娣转身喊道。

    大家都一愕。连一直镇定的徐宝林也站起身来了。

    “这是为何?”李隆基皱眉道。

    刘良娣和皇甫良娣彼此看了一眼,又都走到李隆基的跟前。刘良娣勉强笑道:“殿下还没有猜呢,怎就先饮酒了呢?”

    李隆基道:“唉?她们都一个模样,本王实在猜不出。”

    皇甫良娣笑劝道:“殿下,猜不出也要尽力猜猜的嘛。怎能不猜就认输了呢?”

    “二位良娣,为何一直阻挠殿下饮酒呢?”桑千语一面说,一面已夺过侍女手中的点彩梅花纹青花瓷罐,向玉樽中倒酒。

    桑千语继续道:“不过就一杯桂花酒,不会喝醉的。二位良娣也不必太担心。”

    桑千语端起玉樽,瞥了二位良娣一眼,又转向李隆基,恭敬地献酒,道:“千语的手艺再怎么坏,这酒依然还是酒,总不会酿出别的来。殿下,您猜不出。说好的,得饮我的桂花酒哦。”

    李隆基笑道:“这有什么难的。拿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!”二位良娣异口同声。

    桑千语向前的脚步顿了一下。还好手稳,不然非要被她二人吓得扔掉玉樽不可。

    这时连一直坐在桑千语身后静观默察的白梓也禁不住站起身来了,脸上也露出焦急之色。她也怕李隆基会饮下那一杯毒酒。

    “嗯?”李隆基沉声哼道,语气中带着愠怒。他只道她们为了争宠,故作刁难。

    两位良娣吓得一头冷汗。二人神色惶恐,焦急地看看彼此,用眼神交流。

    “怎办?怎办?”刘良娣心下道。“这放了巴豆的桂花酒是我送给桑千语的。殿下若要饮了,一定上吐下泻,到时我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
    “这桑千语不是自称是她酿制的桂花酒的吗?到时不好推卸给她吗?”皇甫良娣心下道。

    “怪就怪在这只青花瓷罐上。这点彩梅花纹青花瓷罐,是我母家从河南进贡过来的,独一无二。太子殿下是知道的。方才穆若捧上来的时候,殿下就很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。殿下铁定也认为这中间有文章了。”刘良娣心下着急道。

    “哎呀,谋害储君,可是死罪呀!”皇甫良娣吓得几乎要叫出声来。

    二人俨然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。看着桑千语捧着玉樽一步一步走上前,她俩的冷汗渗渗直冒,脸色早已苍白如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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